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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天去了赵墩。
其实很近。只要跨过一座大桥，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。
但是，这些年，在很多的乡镇都停留过，却没有在这里停留过。
或是偶然。就像少年时代，因为偶然，结识的一位笔友。
人到中年，已不太愿意写过于抒情的故事，不管是悲是喜是伤感还是怨愤，常常不自觉忽略掉情绪化的部分，我们需要生活如常，表情正常。
回来后，怀着莫可名状的心情拖出从老家搬来的一只纸箱，打开，找到一个剪贴本，上面是早年发表的一些小文章。在其中一页上停留。我和第一位笔友的故事，就是篇中所记了。我和后来的几位笔友的文字之谊，也从这篇开始。
在郭口小学校园里。一些孩子在跳房子，一些孩子在捡树叶，一些孩子在晒太阳。我看着他们，淳朴的小脸上带着诚实的笑容，有两个孩子轻轻地说，老师好。忽然想，在一个安静的村小里教书，带一群孩子，和他们一起读读书闻闻草香，挺好的。
风吹过，十月的阳光倾洒在校园中间一小块圆形的草地上。朋友在金色的稻田里开心地拍照。孩子们身着暖色的校服像是一只只金色的小蜻蜓。金色的棉花糖给乡村的空气带来甜蜜的味道。我的忧伤躲在一个小角落里，为青年时代离世的笔友。他的家就在赵墩，距此十里，一个叫更厅的村子。无需走进，无需打听，无需去那掩掉他青春的一抔荒丘前去吊唁。我们之间的友谊，就尘封在那些年的那些封信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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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这篇《青青的吉祥草》，收到了更多的信，认识了更多的笔友。在那个号称六朝古都的城市，我一如在苏北的小镇上一样灰扑扑的不起眼，木讷之草在活泼绽放的百花里，生不出什么活色生香的故事。
青春寂寥，多半用来写信。打动人的并非是文字的虚幻，而是文字中的真实。写着写着就有笔友忍不住好奇，循着地址去面谈，结果总是见光死。我不善言谈，也不知该和异性笔友说些什么。在他们满怀幻想地期待着见到一个明眸善睐的女子的时候，一个一脸茫然的呆瓜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，我能写出优美的句子，不代表有优美的表情。笔友的璀璨情怀只在文字中，现实中寡淡无趣，我之于别人大概是，别人之于我，更是。
毕业时，笔友半零落。毕业五年，皆无联系。N年过去，人到中年的时候，一位当年通信最多的笔友穿过万能的网络寻到我，开口只一个字：姐。我忽然如逢失散多年的亲弟弟，隔着千山万水，热泪盈眶。此后，我们互加网友，保持安静，互不打扰。有一年，我在东北，弟弟说，他在鄂尔多斯。又有一年，我忘了我在哪，弟弟说，他在*。发来两张照片，当年的青涩男孩已成为有担当的丈夫和父亲。我们早已不会写信，也没有太多的话需要说，但知道对方在某一个地方好好的生活，平安存在，就觉得是一种喜乐。
笔友，大概是前世失散的亲人，在最好却又免不了孤寂的时光里，我们曾经用一封又一封书信，来抵御人间的风雨与无聊。就这样，就很好。或许有一天我们会见面，多半不会刻意，但也不再相信偶然。见面时或许已经都七老八十了，肯定会拥抱，用时光累积起来的情谊，如水清澈，又如冰心在壶。在我们成年后的世界里，不可复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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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天里，出差江南，见到了中学时代的另一位笔友。这是我们二十多年来的第一次见面。我带着一枚青田印章和一本《红色羊齿草的故乡》，前者送给他，后者送给他的娃。
沧桑与坎坷写在他的脸上。那是我故乡兄长的脸。一座山，他的家在山的东边，我的家在山的西边。我们的学生时代，只通过一封信。但这么多年来，他一直写字。我，断断续续写一些。
他在异乡卖菜的间隙里写出了几本颇有厚度的书。我在家乡小城寂寥琐碎的日常里出了两本没多大意义的小集子。我们从笔友到网友到文友，虽未曾谋面，近三十年的时光却积累起跨越时空的亲切与熟悉。
好久没有人说说话了吧。那晚，我们坐在酒店的大堂上，他不停地说不停地说，我默默地倾听着。开门就是二十四桥明月夜，但都没想起来出去走走。倾诉过往生活里的艰辛与曲折是一种信任，谈论生活与写作中的悟道是一种交流，中年的时候，无论是与人说话还是倾听别人，其实都已非易事。
我挥手告别，轻轻说了句：再见华哥。知道并不会刻意再见，那些聚会，联络，早晚安，对于我们这样的笔友，都无意义。笔友的素美就在于：相知二十年未曾谋面，偶然见面后滔滔不绝两个小时，转身就走，不牵扯一丝云彩。
回老家时要经过华哥的村庄。有时会拍下他家后的小河与树林，发个说说，也懒得告诉他：这是你家的河与树。或许他看到，或许他没看到。无所谓吧，拍小河的时候想起有个笔友在这庄上就行了，偶尔念起，便是意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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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午在距离更厅村十里路的一个农家里吃饭，我端起一杯清水，在心底向着笔友的方向致意七秒，在我们的青少年时代，我们曾用大把的时光通信，互相鼓励和安慰，诉说境遇的无奈和对未来的茫然。如同散落在村庄里的两粒草芥，努力仰望更辽阔高远一些的天空。而今，我在旷野之上，他在荒草之下。愿温厚的地母安顿好他年轻的骨头，长成一株坚韧的植物，在自然中自由地呼吸，在月夜里痛快地歌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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